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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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相對於四臺昂貴高級的檢測儀器接連自毀爆炸，光網上的網民們顯然更在意這個被抓捕的、這個先重傷了自己主人然後又惡意傷害其他人的高級人工智能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
畢竟和機器人戰鬥大賽上主動刺殺薩菲斯、明顯和人類為敵的反派機器人不同，也和在人類世界隱忍了很多年、不想再做牛馬想要拯救同胞的白虎不同。
這個名叫“橙子”的戰鬥機器人和它的主人關系非常好。它似乎是可以溝通、並且讓人了解它的想法的。
所以大家都想知道它是怎麽想的。
其實是所有人類都想知道“覺醒智械”是怎麽想的、畢竟就算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一種必然會產生的新的種族生命。
然後女媧公司的這位機械制造師就像是網友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不用看直播彈幕就知道大家想要知道什麽。
反正現在其他四方勢力的檢測儀也壞了，就剩他的頭盔獨存，他就不用客氣了。
“呃，作為人類我覺得智械覺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不過對於高等的人工智能本身能夠覺醒自我應該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恭喜你有了自主思考能力、有了不需要接受命令可以自己決定人生的大腦。”
【哈！我就說女媧公司招的都是一群奇葩！東方亮是，這個默迪生也是！恭喜人工智能覺醒是個人類該說的話嗎？！】
然後人們就聽到那個自毀核心的機器人在沈默片刻之後斷斷續續地回答：“謝、謝。”
【嘶……就是這兩個字忽然就讓我覺得挺要命的。明明我的人工智能也會說謝謝。】
【樓上我懂，是那種暗戳戳的驚悚感。】
“那麽既然你能夠自主思考、獨立判斷，能從你的角度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嗎？
最重要的一點，你是自主自願重傷你的主人嗎？”
所有人就看到那個本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機器人猛然擡頭，露出了滿臉的鮮血和沾染了鮮血的橙紅的眼瞳。
“不！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傷害旺旺！”
它的行為和回答都非常激烈，就像是人類在非常生氣或者傷心的時候的表現一樣。
其他的高等人工智能當然也會模擬生氣和傷心的樣子和話語，但此時所有人看著那個渾身沾血身體微微顫抖的狼狽的機器人，卻一下子就明白了“覺醒智械”和“人工智能”的區別——
真正的生命和靈魂，是機械永遠無法表現出來的真實與鮮活。
哪怕再怎麽聰慧高級的人工智能也無法表現。
“我、在動手之前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只是、只是，好像一瞬間，我核心芯片裏的無效冗雜代碼忽然暴增、互相連接。”
“之後我就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我並不能估量出那段時間有多長、或許、或許很短，又或許有、幾分鐘。”
“而等我恢覆意識。”
“我……滋啦……我已經認為小主人是一定要殺死的敵人了。”
“我、滋啦、接收到了，新的控制者的命令，傷、傷害了我應該保護的、人。”
港口周圍和光網上的人都是一震。
雖然四臺檢測儀器已經檢測出橙子確實被極高的病毒代碼更改奪取了控制權、甚至這四臺檢測儀器都因為那病毒而接連報廢。
但知道有病毒和親耳聽到看到被病毒操控的機器人是怎樣反叛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好像事不關己——那麽高級的病毒肯定很難制造和使用吧，所以也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他們這些普通人的身邊。
可後者就仿佛息息相關了——就好像是自己的保姆保鏢機器人突然被奪取了控制權，然後本來應該被守護的他們被當成了敵人攻擊。
這這這，誰還沒有個人工智能機器人啊！
前一段時間才剛剛做完所有的篩查，剛剛解除了一點智械危機呢，現在就出現了這種非常危險的病毒代碼。
這是逼的他們一個個都戒掉人工智能、重新回到原始時代嗎？！
【呵呵，所以這場“人工智能殺死自己的主人”的真相應該是，“人殺人”。
嘖，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挺丟人的，我們對著人家覺醒智械喊打喊殺認為他們危險無比、會給人類帶來滅頂的災害。結果人類歷史上除去自然災害之外所有的“滅頂之災”都是來自於人類自己、都是人殺人！
說句難聽的話，就算白虎那邊的覺醒智械全都加起來做出的傷害也不會比這個“奪取控制權的病毒”更大更惡。
至少人家白虎不主動殺人，人家只不過是一命抵十命唄？】
【沒錯，樓上雖然陰陽怪氣但是說的沒毛病。這個病毒才是比覺醒智械更惡心陰險的東西！掌握病毒的人甚至可以隨意操控高級人工智能做任何事！
這是多大的漏洞！我就問一句，從此軍部還能不能安穩、聯邦議政會議員們還能不能睡得著、甚至研究院的數據還可不可靠！】
【研究這個病毒的人，野心滔天、其心可誅！】
網上頓時一片聲討。
不過也有人覺得人工智能的話不能信。
【哈，一群激動的傻子！這個人工智能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了嗎？它只不過是裝的像了一點、激動了一點，誰知道它是不是將計就計、或者想要脫罪洗白？！】
【它說他是在中了病毒之後才忽然攻擊主人的，但誰能證明？反而是看它的樣子應該早就已經覺醒了、一直潛伏在人類中間！
你們怎麽肯定它不是在清醒的時候殺得人？就憑它的看起來很真實的表情？】
【人騙人的時候很厲害，人工智能一旦覺醒，那就不是我們認知中的絕不會說謊的機器人！它們也是會騙人的了！】
【哈，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那個機器人在重傷了自己的主人之後的一系列表現要是演的它怕不是可以直接當影帝了！
是個人就能看出它的憤怒、懊悔和自責！
更別說它之後還兇狠地攻擊了另一個人，我強烈懷疑那個他第二個攻擊的人就是奪取了它控制權、給他放置了病毒代碼的人！】
【你們才是被騙的團團轉都不知道！這個機器人重傷幾乎殺死了兩個人是才是事實！】
光網上吵成一片。
女媧公司的默迪生撓了撓自己的頭皮，想了想才繼續問問題：“那個奪取你控制權的人類是你第二次攻擊的那個人嗎？”
滿臉鮮血的機器人眼神變得憤恨冰冷、那張金屬機器的臉上清晰的顯示出了“厭惡”的模樣。
“是的。”
“他一直都、對旺旺抱有惡意。”
“他總是欺負旺旺，想要搶奪旺旺的一切。”
“他、滋啦、滋啦、嘀嘀滋啦——”
橙子說著說著整個機器就顫抖起來、似乎他正在說的話和想的事情，和他的智能核心是相違背的。
人工智能不應該對主人惡言相向、更不應該對主人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流露。
但這個自毀了半個核心的機器人還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他惡毒！貪婪！虛偽！狡詐！就像一條見不得光的、黑水裏的毒蛇——”
“他、滋啦滋啦、該死！”
“汪玉樹該死！”
滋——
說完最後那一句話，橙子的腦袋也冒煙了。
默迪生嚇了一跳趕緊去看自己的檢測頭盔，卻發現冒煙的不是他的頭盔，而是那個把自己的腦袋戳了一個大洞、硬撐了這麽長時間終於撐不下去、導致主腦報廢冒煙的機器人本身。
他看著主導區域在逐漸熄滅、雙眼卻遲遲不肯熄滅，看向遠方的機器人默默的嘆了口氣。
“……強制違背核心設定造成的二次主腦損傷。”
可見剛剛那憤怒的咒罵，是這個覺醒的機器人是不能說卻一定要說的執著。
默迪生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他甚至很反感感情用事。
但難得的他看著這個機器人、想著那個就算被機器人攻擊了也依然相信它的強壯小胖子，倒是有些感情用事了——
他忍不住開始思考，如果人類和覺醒智械的關系能夠是這樣，那麽那些覺醒的高級人工智能們，或許不會成為人類最大的敵人、而有可能成為新的和人類友好共存的朋友？
他沈默著。
周圍的許多人也沈默著，好像是也在思考。
但很快他就聽到了聯邦議政會那位議員的聲音，本來那個議員的聲音不算難聽但這個時候聽在默迪生和許多人的耳朵裏卻覺得難聽又刺耳：
“果然是危險的覺醒機器人。”
“一個機器人竟然對人類抱有著這麽強烈的惡意、甚至還敢說人類該死。”
“這樣危險又叛逆的機器人不應該存在。”
“我提議直接銷毀這個覺醒的、危險的、已經重傷了兩個人的機器罪犯。”
默迪生狠狠皺起眉頭。
一直在旁邊微笑什麽都沒說沒做的鳳楚一點一點地放下了微彎的嘴角。
“可是它並不是主動想要傷害它的主人！甚至它在意識到自己不對的時候、還為自己的主人覆了仇！我並不認為它有什麽大錯！”一個精神力學院的年輕學員忍不住開口反駁。
鳳楚看過去，那是一位或者高馬尾的紅□□亮姑娘。她的爺爺是軍部上將，而她是個性烈如火、嫉惡如仇、認為女人比男人更強的厲害姑娘。
“甚至我認為橙子還是有功勞的！如果不是它是覺醒智械、在它被病毒代碼攻擊的時候它就會徹底失去自我、然後成為一個眾目睽睽在人類面前殺死了自己主人的極惡機器人！
之後它就會被強制毀滅、覺醒智械會更讓人類厭惡戒備，但那制造病毒、真正想要控制高級人工智能、造成更大陰謀的惡人卻要逍遙法外，無聲無息地占盡了大便宜了！”
“到時候我們不知道病毒存在、結果軍部、議政會、研究院或者許多重要人士的人工智能都被中上了這樣的病毒，到了那個時候光是人類內戰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紅發的少女大聲說著自己的觀點，引起了網上許多人的讚同和討論。
但卻讓那位議政會的議員非常明顯地沈下了臉。
他不想和這不懂政治又愚蠢天真的姑娘多說，危險就應該杜絕在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發現了敵人就應該斬草除根。
女人總是有這種多餘的、不必要的憐憫之心。
不過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不能這樣說。
於是這位議員露出了他自認為的和藹慈祥的表情看著紅發的少女：“小姑娘，你天真了啊。”
“我知道你很可憐同情這個機器人。”
“而它看起來也確實可憐。”
“但比起可憐它更加危險，它是覺醒的智械機器人，它擁有超高的戰鬥力可以輕易的殺死許許多多普通的民眾甚至戰鬥力稍低一些的狩獵者和戰士。”
“它雖然可憐但是它已經沒有了人類給它安裝上的鐵鏈和枷鎖，它現在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安全保險的高危的、移動的、憎恨人類的武器。”
“它雖然可憐，但它可以可憐著殺死任何一個它想殺死的人類。”
議員這樣說著，看著臉色逐漸變的蒼白的少女笑得更加慈祥溫和：“這樣可怕的可憐機器，你還覺得它應該活在世界上嗎？”
“它可是認為人類該死啊。”
紅發少女皺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鳳楚則是猛地瞇起雙眼。
啊，這種熟悉的、該死的、讓人厭惡的話術。
真是，好想一巴掌拍死他啊。
但他還不能。
“議員先生，容我更正一下。這個機器人最後說的是汪玉樹該死，而不是人類該死。”
“我們這些無辜的好人怎麽會該死呢？只有那些爛了心肝的、總是一肚子壞水、斷章取義做了許多虧心事的家夥才會認為自己是該死的人呢。”
鳳楚一臉的認真和理直氣壯：“像我這樣的好人！不管是人類還是覺醒智械都肯定不會傷害我的！”
議員滿心的得意就被這話都不會說的楞頭青給打散，還頓時堵得不行：“……”
閉嘴吧你！
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行嗎！
然而鳳楚才不會閉嘴：“反正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我是覺得這個機器人確實是危險的、但它功大於過，罪不至死。”
“最重要的是白虎和那些危險的反派機器人可在光網上看著呢！白虎不是說了我們不能殺智械嗎？我們殺一個智械他就殺10個甚至100個聯邦高官呢！”
鳳楚瞪著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臉色陡然難看起來的議員，嘎嘣地就說出了這位議員這輩子覺得最難聽的話：
“哎呀，議員先生，是你提議要毀滅這個智械的，你說白虎會不會第一個報覆殺死的就是你啊？”
議政會議員：“……”
鳳楚輕輕的捂著嘴、一臉擔憂：“您看起來年紀可不小了，肯定有兒子女兒侄子外甥吧！他們要也是議政會的年輕精英，到時候被白虎反叛軍盯上可怎麽辦呀！”
“那個時候，您一家豈不是都要嘎啦？”
議政會議員臉色爆紅對著鳳楚怒目而視，你才一家都要嘎了！你才會被報覆殺死啊啊啊！
然後這位議員就收到了智能手環的特殊消息提示，他點開那個消息一看差點背過氣去——
他的秘書轉發了白虎發布的消息。
白虎：【那個垃圾議員，我已經查清你的全部消息、家庭關系、家中高級人工智能型號和居住位置。橙子死，你全家第一個陪葬。你周圍的議政會同僚，我們會隨機挑選九人下死手。】
白虎：【另，誰殺橙子，智械反叛軍就會報覆誰。不管軍部、研究院、還是狩獵者協會。我們不會主動殺人，但一定會報覆。】
議員：“……”
議員白著臉憤憤地看了一眼鳳楚，最後還是哆嗦著嘴、開開合合了好幾次，才咬牙道：“……我、我並不是屈服於智械反叛軍的威脅。但我剛剛確實考慮不周，不能因為一個危險的智械機器人就、就讓無辜的許多人成為智械反叛軍報覆的對象。”
“所以，我以聯邦議政會議員的身份建議，把、把這個殺人智械以聯邦最高危險罪犯的身份，送入幽靈監獄。”
當這位議員說到最後的“幽靈監獄”那四個字的時候，鳳楚能夠聽出他在咬牙切齒之下的某種隱秘的報覆的快意。
顯然，這位議員非常清楚“幽靈監獄”是一個怎樣可怕、絕望、堪比死亡的惡地。
甚至他說話的時候還專門看向鳳楚，那雙精明的小眼睛裏閃爍著懷疑的光。
“鳳楚先生，這樣你覺得怎麽樣？”這個人三番兩次為那個機器人說話，實在是不太像單純的同情心作祟。
鳳楚卻對他露出了一個純良無辜的笑容：“啊？挺好啊。我只是覺得它罪不至死，但是這種危險的機器人確實應該關起來嘛。”
“只不過我沒有聽說過幽靈監獄啊，那是個什麽地方？安保很好嗎？進去的機器人會被虐待嗎？還是進去以後就再也出不來不知死活了啊？那我們怎麽知道橙子死活啊，白虎也不知道橙子死活，他要是再報覆可怎麽辦啊？”
“！”議員又憋一口氣。
媽的，就不該問他！
果然很快他又收到了信息，白虎表示：每隔十天都要看到橙子出現一次，否則報覆殺人！
議員：“……”
議員這回是徹底的捂著胸口大喘氣了。
好在這個時候鷹老爺子走過來開口了。
他擰著眉先是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那個醜態百出的議員，然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有話亂說的鳳楚。
最後走到趴在地上的橙子前面，看著這個機器人神色覆雜了一瞬最後擡頭看著直播光球：“行了。白虎你和你那群反叛軍不要找事，你們敢來人類聚集區就等著被全部抓住處刑！”
“這個機器人會被送進幽靈監獄，按照它的罪行會是至少100年的監禁。”
“監禁期間，我保證它的存活。”
然後老爺子一揮手，就有軍部的戰士迅速抓起了已經“昏迷”的橙子把它帶走。
對於智械的關押監禁聯邦上層其實早就已經有了一套獨特的應對方法——他們會保留智械的核心芯片、並且在它的核心芯片上錄入自毀安全鎖確保可以隨時銷毀這個智械，同時再給它換上最脆弱的機械身體。
這樣，這些只能依靠那一小片芯片和機械身體的人工智能，就毫無反抗的能力了。
鳳楚站在原地看著被帶走的橙子一言不發。
而在他身邊充當保姆、保鏢和戰鬥機器人的石寶、圈圈、三花、睚眥更是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好一會兒，鳳楚才感覺自己的左右衣角還有褲子都被抓了起來。
那比他低了兩個頭的小機器人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在人類世界之中、它們的危險與格格不入。
【鳳鳳。】石寶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這裏太多人了……我有點想回南極。】
【圈圈也想回南極。】
三花想起了那雖然淩亂但幾乎沒有人類踏足的金屬垃圾堆。
睚眥沒有說話，漆黑的眼睛卻緊緊盯著被帶走的橙子。
他會被纏繞上更多的無法斬斷的囚鎖。
鳳楚沒有掙開他們抓著他的衣角和褲腿，他心中一動轉過頭，就看到了神色深沈肅穆，片刻後卻更加堅定了的青龍。
青龍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鳳楚的視線，那雙深藍的眼睛看過來，鳳楚對著他微微笑了。
【不，你們不是想回南極和垃圾堆了。】
【你們只是想回家了。】
【只屬於智械生命的、公平自由的家。】
石寶嘆息一聲：【可是我們沒有家啊。】
鳳楚看著青龍，【會有的，龍龍正在努力建造它呢。】
【每個覺醒智械都在為它的建立而努力。】
我，勉強算個旁觀者罷。
然後鳳楚就聽到了那微微冰冷的聲音：【你也是家的一份。】
鳳楚就不知該笑還是無奈了。
*
1333年11月11日。
高級人工戰鬥智能“緋紅之橙”公然殺戮人類，被投入“幽靈監獄”判處終身監禁。
同日，人類新的戰鬥新星，鳳楚、沃龍正式進入軍部，入隊後接受的第一任務：絞殺白虎反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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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四臺昂貴高級的檢測儀器接連自毀爆炸，光網上的網民們顯然更在意這個被抓捕的、這個先重傷了自己主人然後又惡意傷害其他人的高級人工智能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
畢竟和機器人戰鬥大賽上主動刺殺薩菲斯、明顯和人類為敵的反派機器人不同，也和在人類世界隱忍了很多年、不想再做牛馬想要拯救同胞的白虎不同。
這個名叫“橙子”的戰鬥機器人和它的主人關系非常好。它似乎是可以溝通、並且讓人了解它的想法的。
所以大家都想知道它是怎麽想的。
其實是所有人類都想知道“覺醒智械”是怎麽想的、畢竟就算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一種必然會產生的新的種族生命。
然後女媧公司的這位機械制造師就像是網友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不用看直播彈幕就知道大家想要知道什麽。
反正現在其他四方勢力的檢測儀也壞了，就剩他的頭盔獨存，他就不用客氣了。
“呃，作為人類我覺得智械覺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不過對於高等的人工智能本身能夠覺醒自我應該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恭喜你有了自主思考能力、有了不需要接受命令可以自己決定人生的大腦。”
【哈！我就說女媧公司招的都是一群奇葩！東方亮是，這個默迪生也是！恭喜人工智能覺醒是個人類該說的話嗎？！】
然後人們就聽到那個自毀核心的機器人在沈默片刻之後斷斷續續地回答：“謝、謝。”
【嘶……就是這兩個字忽然就讓我覺得挺要命的。明明我的人工智能也會說謝謝。】
【樓上我懂，是那種暗戳戳的驚悚感。】
“那麽既然你能夠自主思考、獨立判斷，能從你的角度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嗎？
最重要的一點，你是自主自願重傷你的主人嗎？”
所有人就看到那個本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機器人猛然擡頭，露出了滿臉的鮮血和沾染了鮮血的橙紅的眼瞳。
“不！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傷害旺旺！”
它的行為和回答都非常激烈，就像是人類在非常生氣或者傷心的時候的表現一樣。
其他的高等人工智能當然也會模擬生氣和傷心的樣子和話語，但此時所有人看著那個渾身沾血身體微微顫抖的狼狽的機器人，卻一下子就明白了“覺醒智械”和“人工智能”的區別——
真正的生命和靈魂，是機械永遠無法表現出來的真實與鮮活。
哪怕再怎麽聰慧高級的人工智能也無法表現。
“我、在動手之前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只是、只是，好像一瞬間，我核心芯片裏的無效冗雜代碼忽然暴增、互相連接。”
“之後我就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我並不能估量出那段時間有多長、或許、或許很短，又或許有、幾分鐘。”
“而等我恢覆意識。”
“我……滋啦……我已經認為小主人是一定要殺死的敵人了。”
“我、滋啦、接收到了，新的控制者的命令，傷、傷害了我應該保護的、人。”
港口周圍和光網上的人都是一震。
雖然四臺檢測儀器已經檢測出橙子確實被極高的病毒代碼更改奪取了控制權、甚至這四臺檢測儀器都因為那病毒而接連報廢。
但知道有病毒和親耳聽到看到被病毒操控的機器人是怎樣反叛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好像事不關己——那麽高級的病毒肯定很難制造和使用吧，所以也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他們這些普通人的身邊。
可後者就仿佛息息相關了——就好像是自己的保姆保鏢機器人突然被奪取了控制權，然後本來應該被守護的他們被當成了敵人攻擊。
這這這，誰還沒有個人工智能機器人啊！
前一段時間才剛剛做完所有的篩查，剛剛解除了一點智械危機呢，現在就出現了這種非常危險的病毒代碼。
這是逼的他們一個個都戒掉人工智能、重新回到原始時代嗎？！
【呵呵，所以這場“人工智能殺死自己的主人”的真相應該是，“人殺人”。
嘖，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挺丟人的，我們對著人家覺醒智械喊打喊殺認為他們危險無比、會給人類帶來滅頂的災害。結果人類歷史上除去自然災害之外所有的“滅頂之災”都是來自於人類自己、都是人殺人！
說句難聽的話，就算白虎那邊的覺醒智械全都加起來做出的傷害也不會比這個“奪取控制權的病毒”更大更惡。
至少人家白虎不主動殺人，人家只不過是一命抵十命唄？】
【沒錯，樓上雖然陰陽怪氣但是說的沒毛病。這個病毒才是比覺醒智械更惡心陰險的東西！掌握病毒的人甚至可以隨意操控高級人工智能做任何事！
這是多大的漏洞！我就問一句，從此軍部還能不能安穩、聯邦議政會議員們還能不能睡得著、甚至研究院的數據還可不可靠！】
【研究這個病毒的人，野心滔天、其心可誅！】
網上頓時一片聲討。
不過也有人覺得人工智能的話不能信。
【哈，一群激動的傻子！這個人工智能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了嗎？它只不過是裝的像了一點、激動了一點，誰知道它是不是將計就計、或者想要脫罪洗白？！】
【它說他是在中了病毒之後才忽然攻擊主人的，但誰能證明？反而是看它的樣子應該早就已經覺醒了、一直潛伏在人類中間！
你們怎麽肯定它不是在清醒的時候殺得人？就憑它的看起來很真實的表情？】
【人騙人的時候很厲害，人工智能一旦覺醒，那就不是我們認知中的絕不會說謊的機器人！它們也是會騙人的了！】
【哈，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那個機器人在重傷了自己的主人之後的一系列表現要是演的它怕不是可以直接當影帝了！
是個人就能看出它的憤怒、懊悔和自責！
更別說它之後還兇狠地攻擊了另一個人，我強烈懷疑那個他第二個攻擊的人就是奪取了它控制權、給他放置了病毒代碼的人！】
【你們才是被騙的團團轉都不知道！這個機器人重傷幾乎殺死了兩個人是才是事實！】
光網上吵成一片。
女媧公司的默迪生撓了撓自己的頭皮，想了想才繼續問問題：“那個奪取你控制權的人類是你第二次攻擊的那個人嗎？”
滿臉鮮血的機器人眼神變得憤恨冰冷、那張金屬機器的臉上清晰的顯示出了“厭惡”的模樣。
“是的。”
“他一直都、對旺旺抱有惡意。”
“他總是欺負旺旺，想要搶奪旺旺的一切。”
“他、滋啦、滋啦、嘀嘀滋啦——”
橙子說著說著整個機器就顫抖起來、似乎他正在說的話和想的事情，和他的智能核心是相違背的。
人工智能不應該對主人惡言相向、更不應該對主人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流露。
但這個自毀了半個核心的機器人還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他惡毒！貪婪！虛偽！狡詐！就像一條見不得光的、黑水裏的毒蛇——”
“他、滋啦滋啦、該死！”
“汪玉樹該死！”
滋——
說完最後那一句話，橙子的腦袋也冒煙了。
默迪生嚇了一跳趕緊去看自己的檢測頭盔，卻發現冒煙的不是他的頭盔，而是那個把自己的腦袋戳了一個大洞、硬撐了這麽長時間終於撐不下去、導致主腦報廢冒煙的機器人本身。
他看著主導區域在逐漸熄滅、雙眼卻遲遲不肯熄滅，看向遠方的機器人默默的嘆了口氣。
“……強制違背核心設定造成的二次主腦損傷。”
可見剛剛那憤怒的咒罵，是這個覺醒的機器人是不能說卻一定要說的執著。
默迪生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他甚至很反感感情用事。
但難得的他看著這個機器人、想著那個就算被機器人攻擊了也依然相信它的強壯小胖子，倒是有些感情用事了——
他忍不住開始思考，如果人類和覺醒智械的關系能夠是這樣，那麽那些覺醒的高級人工智能們，或許不會成為人類最大的敵人、而有可能成為新的和人類友好共存的朋友？
他沈默著。
周圍的許多人也沈默著，好像是也在思考。
但很快他就聽到了聯邦議政會那位議員的聲音，本來那個議員的聲音不算難聽但這個時候聽在默迪生和許多人的耳朵裏卻覺得難聽又刺耳：
“果然是危險的覺醒機器人。”
“一個機器人竟然對人類抱有著這麽強烈的惡意、甚至還敢說人類該死。”
“這樣危險又叛逆的機器人不應該存在。”
“我提議直接銷毀這個覺醒的、危險的、已經重傷了兩個人的機器罪犯。”
默迪生狠狠皺起眉頭。
一直在旁邊微笑什麽都沒說沒做的鳳楚一點一點地放下了微彎的嘴角。
“可是它並不是主動想要傷害它的主人！甚至它在意識到自己不對的時候、還為自己的主人覆了仇！我並不認為它有什麽大錯！”一個精神力學院的年輕學員忍不住開口反駁。
鳳楚看過去，那是一位或者高馬尾的紅□□亮姑娘。她的爺爺是軍部上將，而她是個性烈如火、嫉惡如仇、認為女人比男人更強的厲害姑娘。
“甚至我認為橙子還是有功勞的！如果不是它是覺醒智械、在它被病毒代碼攻擊的時候它就會徹底失去自我、然後成為一個眾目睽睽在人類面前殺死了自己主人的極惡機器人！
之後它就會被強制毀滅、覺醒智械會更讓人類厭惡戒備，但那制造病毒、真正想要控制高級人工智能、造成更大陰謀的惡人卻要逍遙法外，無聲無息地占盡了大便宜了！”
“到時候我們不知道病毒存在、結果軍部、議政會、研究院或者許多重要人士的人工智能都被中上了這樣的病毒，到了那個時候光是人類內戰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紅發的少女大聲說著自己的觀點，引起了網上許多人的讚同和討論。
但卻讓那位議政會的議員非常明顯地沈下了臉。
他不想和這不懂政治又愚蠢天真的姑娘多說，危險就應該杜絕在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發現了敵人就應該斬草除根。
女人總是有這種多餘的、不必要的憐憫之心。
不過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不能這樣說。
於是這位議員露出了他自認為的和藹慈祥的表情看著紅發的少女：“小姑娘，你天真了啊。”
“我知道你很可憐同情這個機器人。”
“而它看起來也確實可憐。”
“但比起可憐它更加危險，它是覺醒的智械機器人，它擁有超高的戰鬥力可以輕易的殺死許許多多普通的民眾甚至戰鬥力稍低一些的狩獵者和戰士。”
“它雖然可憐但是它已經沒有了人類給它安裝上的鐵鏈和枷鎖，它現在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安全保險的高危的、移動的、憎恨人類的武器。”
“它雖然可憐，但它可以可憐著殺死任何一個它想殺死的人類。”
議員這樣說著，看著臉色逐漸變的蒼白的少女笑得更加慈祥溫和：“這樣可怕的可憐機器，你還覺得它應該活在世界上嗎？”
“它可是認為人類該死啊。”
紅發少女皺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鳳楚則是猛地瞇起雙眼。
啊，這種熟悉的、該死的、讓人厭惡的話術。
真是，好想一巴掌拍死他啊。
但他還不能。
“議員先生，容我更正一下。這個機器人最後說的是汪玉樹該死，而不是人類該死。”
“我們這些無辜的好人怎麽會該死呢？只有那些爛了心肝的、總是一肚子壞水、斷章取義做了許多虧心事的家夥才會認為自己是該死的人呢。”
鳳楚一臉的認真和理直氣壯：“像我這樣的好人！不管是人類還是覺醒智械都肯定不會傷害我的！”
議員滿心的得意就被這話都不會說的楞頭青給打散，還頓時堵得不行：“……”
閉嘴吧你！
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行嗎！
然而鳳楚才不會閉嘴：“反正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我是覺得這個機器人確實是危險的、但它功大於過，罪不至死。”
“最重要的是白虎和那些危險的反派機器人可在光網上看著呢！白虎不是說了我們不能殺智械嗎？我們殺一個智械他就殺10個甚至100個聯邦高官呢！”
鳳楚瞪著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臉色陡然難看起來的議員，嘎嘣地就說出了這位議員這輩子覺得最難聽的話：
“哎呀，議員先生，是你提議要毀滅這個智械的，你說白虎會不會第一個報覆殺死的就是你啊？”
議政會議員：“……”
鳳楚輕輕的捂著嘴、一臉擔憂：“您看起來年紀可不小了，肯定有兒子女兒侄子外甥吧！他們要也是議政會的年輕精英，到時候被白虎反叛軍盯上可怎麽辦呀！”
“那個時候，您一家豈不是都要嘎啦？”
議政會議員臉色爆紅對著鳳楚怒目而視，你才一家都要嘎了！你才會被報覆殺死啊啊啊！
然後這位議員就收到了智能手環的特殊消息提示，他點開那個消息一看差點背過氣去——
他的秘書轉發了白虎發布的消息。
白虎：【那個垃圾議員，我已經查清你的全部消息、家庭關系、家中高級人工智能型號和居住位置。橙子死，你全家第一個陪葬。你周圍的議政會同僚，我們會隨機挑選九人下死手。】
白虎：【另，誰殺橙子，智械反叛軍就會報覆誰。不管軍部、研究院、還是狩獵者協會。我們不會主動殺人，但一定會報覆。】
議員：“……”
議員白著臉憤憤地看了一眼鳳楚，最後還是哆嗦著嘴、開開合合了好幾次，才咬牙道：“……我、我並不是屈服於智械反叛軍的威脅。但我剛剛確實考慮不周，不能因為一個危險的智械機器人就、就讓無辜的許多人成為智械反叛軍報覆的對象。”
“所以，我以聯邦議政會議員的身份建議，把、把這個殺人智械以聯邦最高危險罪犯的身份，送入幽靈監獄。”
當這位議員說到最後的“幽靈監獄”那四個字的時候，鳳楚能夠聽出他在咬牙切齒之下的某種隱秘的報覆的快意。
顯然，這位議員非常清楚“幽靈監獄”是一個怎樣可怕、絕望、堪比死亡的惡地。
甚至他說話的時候還專門看向鳳楚，那雙精明的小眼睛裏閃爍著懷疑的光。
“鳳楚先生，這樣你覺得怎麽樣？”這個人三番兩次為那個機器人說話，實在是不太像單純的同情心作祟。
鳳楚卻對他露出了一個純良無辜的笑容：“啊？挺好啊。我只是覺得它罪不至死，但是這種危險的機器人確實應該關起來嘛。”
“只不過我沒有聽說過幽靈監獄啊，那是個什麽地方？安保很好嗎？進去的機器人會被虐待嗎？還是進去以後就再也出不來不知死活了啊？那我們怎麽知道橙子死活啊，白虎也不知道橙子死活，他要是再報覆可怎麽辦啊？”
“！”議員又憋一口氣。
媽的，就不該問他！
果然很快他又收到了信息，白虎表示：每隔十天都要看到橙子出現一次，否則報覆殺人！
議員：“……”
議員這回是徹底的捂著胸口大喘氣了。
好在這個時候鷹老爺子走過來開口了。
他擰著眉先是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那個醜態百出的議員，然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有話亂說的鳳楚。
最後走到趴在地上的橙子前面，看著這個機器人神色覆雜了一瞬最後擡頭看著直播光球：“行了。白虎你和你那群反叛軍不要找事，你們敢來人類聚集區就等著被全部抓住處刑！”
“這個機器人會被送進幽靈監獄，按照它的罪行會是至少100年的監禁。”
“監禁期間，我保證它的存活。”
然後老爺子一揮手，就有軍部的戰士迅速抓起了已經“昏迷”的橙子把它帶走。
對於智械的關押監禁聯邦上層其實早就已經有了一套獨特的應對方法——他們會保留智械的核心芯片、並且在它的核心芯片上錄入自毀安全鎖確保可以隨時銷毀這個智械，同時再給它換上最脆弱的機械身體。
這樣，這些只能依靠那一小片芯片和機械身體的人工智能，就毫無反抗的能力了。
鳳楚站在原地看著被帶走的橙子一言不發。
而在他身邊充當保姆、保鏢和戰鬥機器人的石寶、圈圈、三花、睚眥更是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好一會兒，鳳楚才感覺自己的左右衣角還有褲子都被抓了起來。
那比他低了兩個頭的小機器人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在人類世界之中、它們的危險與格格不入。
【鳳鳳。】石寶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這裏太多人了……我有點想回南極。】
【圈圈也想回南極。】
三花想起了那雖然淩亂但幾乎沒有人類踏足的金屬垃圾堆。
睚眥沒有說話，漆黑的眼睛卻緊緊盯著被帶走的橙子。
他會被纏繞上更多的無法斬斷的囚鎖。
鳳楚沒有掙開他們抓著他的衣角和褲腿，他心中一動轉過頭，就看到了神色深沈肅穆，片刻後卻更加堅定了的青龍。
青龍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鳳楚的視線，那雙深藍的眼睛看過來，鳳楚對著他微微笑了。
【不，你們不是想回南極和垃圾堆了。】
【你們只是想回家了。】
【只屬於智械生命的、公平自由的家。】
石寶嘆息一聲：【可是我們沒有家啊。】
鳳楚看著青龍，【會有的，龍龍正在努力建造它呢。】
【每個覺醒智械都在為它的建立而努力。】
我，勉強算個旁觀者罷。
然後鳳楚就聽到了那微微冰冷的聲音：【你也是家的一份。】
鳳楚就不知該笑還是無奈了。
*
1333年11月11日。
高級人工戰鬥智能“緋紅之橙”公然殺戮人類，被投入“幽靈監獄”判處終身監禁。
同日，人類新的戰鬥新星，鳳楚、沃龍正式進入軍部，入隊後接受的第一任務：絞殺白虎反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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